Howard Marks給投資人的2017投資備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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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Howard Marks給投資人的2017投資備忘錄全文

文章來源 http://m.goldtoutiao.com/post/1619381

在美國總統大選結果塵埃落定時,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了一個想法,這個想法正是這篇備忘錄的萌芽。讀者們可能會指出,在11 月14 日發表的備忘錄《慢慢想吧!》的結尾處,我曾經說過不再撰寫關於政治的題材。沒錯,我確實這麼說過,但我並沒有說我不會思考政治。無論如何,這篇備忘錄探討的主題並不是政治,而是關於意見的。

去年春天我出席了一個籌款晚宴,席間,希拉蕊的一名高級顧問在尋求在座賓客的支持,因為希拉蕊和她的競選團隊當時正面臨著伯尼·桑德斯來自民粹主義角度的抨擊,正在竭力想辦法制定有效的反擊方案。在座的大部分人對此感到焦慮,直到有一位人脈廣泛的資深民主黨人站了出來,很篤定地跟大家保證:“不用擔心,她肯定會贏的。從數據上看這是毋庸置疑的。 ”這個時候,希拉蕊的支持者才放下心中的疑慮。而結果證明他是對的:希拉蕊在民主黨提名中
的確大獲全勝。  

在10月末期,希拉蕊的私人電郵服務器事件再次發酵,聯邦調查局窮追不捨展開新的調查,這時,這位資深民主黨人在被問及是否還對希拉蕊獲勝抱有希望時,他還是說:“不用擔心。她肯定會贏的。從數據上看這是毋庸置疑的。”但結果呢?希拉蕊敗選了。 
 
專家對於未來的意見總是被給予極大的重視,但意見終究只是意見而已。相對於普通人而言,專家的看法正確的時候可能更多,但他們不可能永遠正確、或接近永遠正確。從今年的選舉中,我們看到了大量的專家意見。我將在這篇備忘錄中對此進行一些反思。 
  
民調開始失靈 
 
在去年6月份英國脫歐的公投中,民調機構就遭遇了該年首個“滑鐵盧”。直到結果出爐之前,民調機構和博彩公司都認為留歐有七成的勝算。但結果“脫歐”以領先幾個百分點險勝。   

大家對英國脫歐的結果都感到十分震驚。無論是留歐派還是脫歐派對這一結果都毫無準備。在接下來的一兩天內,英國主要政黨的領導人紛紛下台。這時,人們才開始認真討論脫歐結果意味著什麼,及如何完成真正的“脫歐”。 

對於民調機構出錯,大家認為主要是因為英國缺乏民意調查的經驗和專家,而在美國,這種情況就不會發生。實際上,在2008 年和2012 年的美國大選中,經營FiveThirtyEight 民調網站的內特·希爾(Nate Silver) 分別成功正確地預測了全部50 個州和49 個州的大選結果。   

2016年,FiveThirtyEight民調網站在7月份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結束後預測希拉蕊獲勝的機率稍高於50%。接下來在8月份,該網站預測希拉蕊的獲勝率高達8:1,當時民主黨的全國代表大會剛結束,川普則被認為失誤連連。在9月26日第一輪總統辯論之前,該網站又預測希拉蕊以微小差距領先。但是,該網站從未預測希拉蕊會落敗。甚至在選舉日,該網站預測希拉蕊將有71.4%的機率贏得大選。*其他大部分民調機構對她的獲勝機率預測介於80%至99%之
間,且僅有一個機構認為川普可能勝選。   

最後的結果是,儘管川普在普選中以近290 萬票或約2%的差距落敗,但仍以306 對232 張選舉人票贏得大選。尤其是,川普贏得多個“搖擺州”,例如賓夕法尼亞、密歇根和威斯康星,而民調曾經顯示他在這些州大幅落後。由此可見專家的預測並不准確。 

最後,意大利總理馬泰奧·倫齊(Matteo Renzi)致力的改革公投再次見證了2016年民調機構預測失敗的慘痛經歷。其中民調預測支持憲法改革的讚成票僅落後3%,但結果卻以20%的巨大差距遭遇慘敗,總理倫齊也因此抱憾下台。雖然公投結果符合民調預期,但差距之大卻出人意料。 
 
對於2016年民調的表現為何如此糟糕,大家都感到十分不解。雖然很明顯民粹主義呼聲越來越高、民眾普遍存在反建制反內幕的情緒,但這些民調機構不是應該早已察覺了嗎?尤其是,川普在很多重要群體的表現方面比預測的要好得多(或者遠沒有那麼差),比如西班牙裔和受過大學教育的女性。 
 
出於某些原因,2016年的民調機構在所有三個國家中的表現,要么是沒有接觸到真正具有代表性的投票者的意見,要么是沒有引導出誠實的回答,又或者是未能準確地解讀數據。因此,民調機構未來的意見權威性可能已被大打折扣。 
  
專家也不過如此 
 
我對專家意見在短時間內的重大轉變感到相當震驚: 

• 在競選過程中,希拉蕊的競選團隊和基層組織能力被認為是極富經驗、高效且勢不可擋的,而川普的團隊則被認為是組織無序的、競選經費不足且缺乏協作。而現在則恰恰相反,川普的競選團隊被視為是十分高效的,而希拉蕊的團隊被批評誤判多個重要徵兆、錯失數個良機。 

• 在競選時,希拉蕊被認為道出了大多數選民的心聲,而川普被認為只是受到邊緣群體少數狂熱選民的擁戴,無法獲得足夠的選票贏得大選。但大選結果出來後,川普馬上被形容為能體察底層民眾,廣納良言,希拉蕊卻被認為高高在上,遠離民眾。 

• 尤其是,現在有人指出希拉蕊最大的錯誤就是沒有解決白人男性所關心的問題,沒有對那些被經濟發展落下的失業的人群提出解決方案。但在競選過程中,沒人指出這個錯誤。 

• 最後,直到選舉日,包括我本人在內的大部分觀察者討論的都是共和黨可能會因為這次選舉而變得四分五裂,傳統共和黨人、茶黨保守人士和那些對經濟現狀不滿、反建制的川普支持者將各自為政。這可能成為現實,但現在民主黨也被認為面臨同樣的風險,因為希拉蕊代表的溫和派與桑德斯/沃倫為首的激進派可能出現分裂。 

以下是大選結束六天後我在《慢慢想吧!》備忘錄中寫的一些內容: 

現在讓我們回想一下,在上周剛剛結束的大選之前,我們到底知道什麼?   

•民調結果幾乎一邊倒地顯示希拉蕊將贏得大選……   
•在大選前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川普獲勝的可能性很低,如果獲勝將不利於市場。 

但實際情況令人相當震驚:首先,希拉蕊敗選了……其次,美股居然錄得2014 年以來表現最好的一周!……因此,從上週的事態發展中我們可以得出兩個重要結論: 

•首先,沒有人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件。 
•其次,沒有人知道市場會對這些事件作出什麼反應。 

從2016 年發生的各種意外事件中,我們應該總結出其中一個重要教訓就是:專家通常不能理解普通人和他們的想法。很明顯,在傳媒界工作的人沒有理解到很多普通美國人的想法,具有大學學歷的人沒有理解那些沒有這些學歷的人,生活在沿海和大都市的人沒有理解生活在其他地區的人。專家們絕對沒能理解強大的情緒和理念如何影響了一個重大選舉,當初甚至認為是不可能發生的。 

當然,對於大部分未來事件來說並不存在所謂的“事實”,而我們有的僅僅是看法而已。所謂的專家,特別是那些收取報酬的專家,通常會將他們的觀點說得像事實一樣。然而,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所說的就一定會成為現實。   

媒體又如何呢? 

在我的青年時代,公眾獲取信息的主要來源是數量有限的幾個媒體機構。當時除了三個電視網絡和四家本地電視台,再無其他渠道。而在1987 年之前,這些電視台都必須遵守聯邦通訊委員會的公平原則規定:廣播電視從業者必須報導具有爭議性的公眾事件,並提供表達對立觀點的平等機會。美國著名電視新聞主播愛德華·摩洛(Edward R. Murrow) 是當時美國最受尊敬的人之一,而我也經常提及他的名言:“不感到困惑的人並不真正地理解實情。”沃爾特·克朗凱特(Walter Cronkite)、切·亨特利(Chet Huntley) 和大衛·布林克利(David Brinkley),他們都是備受尊敬的新聞人物。不同的報紙可能會有傾向民主黨或共和黨的立場,但除了社論版之外,他們在報導事件時基本上都會避免出現黨派偏見。 

後來隨著有線電視網絡的普及,各類媒體在爭奪觀眾方面也變得異常激烈。其中一些選擇成為全天候的新聞機構,還包括一些談話類廣播電台。電台主持人拉什·林博(Rush Limbaugh)、福斯新聞網行政總裁羅傑·艾爾斯(Roger Ailes) 和新聞媒體大亨魯伯特·默多克(Rupert Murdoch) 意識到,具有高度政黨傾向、甚至煽動性的節目,將可能吸引數量龐大的觀眾,從而帶來巨大利潤。電台煽情節目的主持人唐·伊穆斯(Don Imus) 和霍華德·斯特恩(Howard Stern) 開始在語言和行為方面逐步擺脫各種標準的限制,而一些新聞和談話類節目也開始模仿他們。所以現在我們隨時可見直言不諱、喧鬧激烈的措辭,以及具有高度政黨傾向的言論。 

如今的新聞媒體與30、40或50年前的完全不同。很多媒體機構擁有極其明顯的立場傾向,因此即使我們整天閱讀報紙、觀看電視和收聽電台節目,都很可能無法全面了解整個事件。因此,民眾對2016年總統選舉期間的媒體報導怨聲載道。 

如今的媒體人物極少像當年的摩洛一樣表達困惑之情。相反,他們更傾向於將預測表達得像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回想一下,上一次聽到電視評論員說“我認為”或“似乎”這些詞是什麼時候? 
 
實際上,他們經常讓我想起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有關經濟學家的描述,稱他們是“從來不按市值調整的投資組合經理。”意思是說,他們容易忽略自己犯錯的時候。在2015年8月或9月,當川普在尋求共和黨提名的過程中開始取得一些勝利時,《紐約時報》的一位專欄作家就斷言,因為川普無法承受敗選的可能,他將會在1月份初選開始之前退選。但我們並沒有看到這個結果,當然他也沒有再提出這種觀點。 
  
如何對待媒體 
 
鑑於本屆總統候選人自身的情況、對比的鮮明、以及近期媒體報導的趨勢,我去年花了大量的時間,通過網站、報紙和電視報導關注政治發展。我認識的大部分人亦是如此,包括讀者們在內也可能是這樣。對於很多人而言,這就是頭等大事,甚至發展成一股狂熱。 

我的兒子安德魯已經幫我推測出了媒體的影響: 

•關注事件的進展讓人覺得自己積極地參與其中,並了解事件的來龍去脈。 
•當人們認為自己深入了解事件後,他們在考慮問題和採取行動時會更加自信。 
•但媒體專家往往並不比我們擁有更深入的見解。 
•無論如何,人們更傾向於關注與自己理念相同、而非相悖的媒體。 
•因此,盲目跟隨媒體專家雖然令人心情舒暢,但對於理性的人而言卻是在浪費時間。 

基於這些原因,我非常欣賞在大選結束後一周11月16 日發表於《觀察家報》的一篇文章。文章的題目是《想要真心希望美國再次變得偉大?從現在起別看新聞了》,作者萊恩·霍利得 (Ryan Holiday) 在文中介紹了身陷新聞周期是怎樣的感覺。 

由於多個原因,現在媒體中出現了這種情況: 

……現在的體系越來越傾向於追求長時間的關注度,但卻捨去了高質量的、可靠的信息。我們現在面對的“新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但原汁原味的報導卻越來越少。正如作家兼學者湯姆·尼克斯(Tom Nichols) 所指出的,媒體提供了更多的觀點和所謂的分析,但專業度上相對匱乏。 

美國文化作家恰克·克勞斯特曼(Chuck Klosterman) 曾談到,當你走過橄欖球隊的運營辦公室發現所有人都在觀看ESPN 節目時,會感到非常奇怪。難道他們不是應該比普通觀眾或者記者更了解相關信息嗎?但其實並非如此,他們也跟我們一樣沉迷於同樣的媒體節目,受制於同樣的群體思維…… 

Twitter 無法讓你在最短時間獲取最優質的信息,相反,它會讓你陷入一個充滿各種觀點和爭辯的爭議世界,或者一個讓你安心、讓你覺得其他人也跟你想的一樣的回音室…… 

我們也成為了這個生態系統的一部分,因為我們好奇心旺盛,對此已經無法自拔。 

所以作者霍利得在文章中開出了一劑很有用的解藥: 

我不是要遠離世俗或者完全脫離時事,而是決定以後不再實時地追踪事件發展。我每週日都會看新奧爾良聖徒隊的橄欖球比賽,但不會再在每週二《體育中心》的電視節目上再浪費時間。 

無論媒體對即將發生事件作出多少預測,無論你觀看與否,都不會對實際結果產生任何影響;如果人們接受這樣的事實,那麼很多人的生活將會變得更加平靜和富有成效。 
  
專家們知道什麼呢? 
 
這篇備忘錄也讓我有機會重新談及我在2015年講過的話題:《紐約郵報》的全美橄欖球聯盟投注指南。在橄欖球賽季的每一周,該郵報的11位專家都會向讀者建議投注哪支球隊。下面是專家們在整個17週的賽季中對256場比賽作出的預測結果: 

•預測最好的專家的準確率是55.1%。 
•預測最差的專家的準確率是48.8%。 
•平均準確率是51.6%。 

專家們每週挑出最多三個“最佳投注”供讀者選擇。以下是他們在最佳投注建議方面的預測表現: 

•預測最好的專家的準確率是62.7%。 
•預測最差的專家的準確率是43.1%。 
•平均準確率是54.0%。 

從這些數據中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 

•接近50%的整體準確率顯示,專家建議的準確率和擲硬幣的概率差不多。 
•平均來說,專家們在“最佳投注”中的準確率僅僅比整體預測的準確率稍高出2.4%。 
•其中兩個專家在“最佳投注”的預測比在其他預測的結果更差。 
• 11位專家中有8位的準確率超過50%。但由於通過博彩公司投注需要每週繳納約5%的費用,因此在扣除費用後,基本上11位專家整體的投注建議中無一真正地創造了價值——這是否聽起來很熟悉?即使是專家的“最佳投注”平均準確率,在扣除費用之後,也不會產生正回報。 

附加兩個觀察結論: 

• 在第16 週,所有11 位專家都預測佔有優勢的紐約巨人隊將擊敗費城老鷹隊,而其中有5 位專家認為不被看好的紐約噴氣機隊將打敗新英格蘭愛國者隊。這兩場比賽的分數都進行了“分數差”的調整,因為博彩公司會為了平衡兩支隊伍的獲勝率而製定“分數差”。比賽的實際結果是,佔有優勢的巨人隊以5 分之差輸掉比賽,意味著他們的分數再減去2.5 的分數差之後,表現更差;而噴氣機隊則以38 分之差慘敗,而原先預計只以16.5 分之差敗陣。換言之,專家在做預測時可能十分偏愛紐約的球隊,並且,對這兩場比賽的預測錯誤率高達73%。 

• 投注者還可以就全場總分高於或低於某個分數進行投注,即兩隊的分數之和是否超過或低於博彩公司設定的門檻分數。這只是為投注者提供的另一種投注方式。結果顯示,在這方面專家正確預測了128 場比賽(準確率為52%),錯誤預測了123 場比賽(其中有5 場是平局)。再一次證明,專家的預測還是沒有給投注者真正創造價值,尤其是扣除費用之後。 

雖然經濟學家不會公佈他們的表現數據,但《郵報》至少為我們提供了這些橄欖球專家的表現。其實,專家的意見並沒有帶來實質性的幫助,而相關的報導則不約而同地忽略了對專家預測缺乏價值的討論。 
  
宏觀的重要性 
 
市場對“宏觀”的興趣在過去十幾年中大大地增加了。我認為大部分可追溯至格林斯潘執掌美聯儲的時期,當時美聯儲加大對經濟的干預,而投資者對此的關注度也相應增加。如今,很多分析師似乎沉浸在央行行為、政府行動、利率和貨幣趨勢以及市場走勢上面,而對具體企業的表現卻沒那麼關心。 

我們所聽到的也幾乎全部是關於這些“宏觀”層面的討論。而且大部分人認為如果能了解到這些“宏觀”的發展前景,就握住了通往投資成功的金鑰匙。因此,我將會重點討論這個主題。 

由於我經常與現有客戶、潛在客戶、特許金融分析師協會和學員團體接觸,所以我有很多機會了解人們的想法。通常,他們所問的問題僅限於相對較少的幾個方面。在過去幾年中,我聽到最多的問題是: 

•美聯儲會在哪個月加息? 
•經濟或市場可能會出現什麼問題? 
•我們現在處於什麼階段? 
•對於我正在拜訪的國家,我對該國的前景有什麼看法? 

美聯儲何時加息?——在2013年5月22日的國會聽證會上,時任美聯儲主席伯南克出乎意料地表示:“如果經濟繼續改善,而且我們有信心這種改善會持續,那麼我們將可能在接下來的幾個會議中放緩購買債券的步伐……”通過暗示美聯儲可能“逐步減少”其購債規模(即量化寬鬆,刺激計劃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伯南克提前在為開啟加息做鋪墊,而多年來利率一直處於極低水平。 

自此之後,人們就一直非常關心什麼時候開始加息,而這也是我最常被問及的問題。我對此的回復一直都是:我怎麼會知道呢,而且,你為什麼這麼關心? 

首先,我怎麼會知道呢?我一直表示,我並不是經濟學家或者美聯儲的觀察家。而且我認為,即使是經濟學家或美聯儲觀察家也不知道答案。沒有人會一直提前知道這些事情發生的具體時間,特別是在美聯儲自己也可能不知道的情況下,更是如此。 

但更重要的是,為什麼會有人對此這麼關心?如果我說是12 月開始加息,我問這些人,你們會採取什麼行動?如果我將這個時間改為3 月,你們會採取不同的行動嗎?如果因為預期在3 月加息而與預期在12 月加息時採取不同的行動,那就表明你忽視了一個問題:預期3 月加息的影響可能早在3 月之前就已經反映在資產價格之中了。這意味著,可能加息的日期並不是一條很有用的信息。 

可能會出現什麼問題?——對於大多數人而言,這幾年我們一直處於增長適度但通脹較低、不慍不火的經濟環境下。經濟增長速度既不會慢到出現衰退或通縮,也不會快到出現惡性通脹並需要採取限制性行動的地步。各大市場表現強勁,預示對未來抱有信心,但也沒有強到出現泡沫的跡象。投資者的心理也是如此。 

大部分人都不會說事情總會往好的方向發展,實際上他們也知道這並不可能。他們只是不能決定什麼事情將會往壞的方向發展。事實是,對於油價、利率、匯率等這些明顯因素的變動(當然還包括其他很多例子),市場很可能早已預測到並基本消化這些變動相關的影響。只有那些沒有人能預測到的意外事件發生時,才對市場造成最嚴重的衝擊。但大部分人都想像不到這些意外事件,而且這些事件在大部分時間內也不會發生。因此,他們才會被稱之為意外事件。 

雖然我可以猜想到諸如爆發戰爭、通脹速度降低或者經濟突然停頓之類意想不到的災難事件,但這些都不太可能會發生,而我對這些事件的了解程度也不比其他人多多少。過去三年中對市場產生最大影響的單一事件應該是油價在2014年6月至2016年2月間下跌了75%。但有誰成功預測了嗎? 

我在2007年7月金融危機爆發前夕撰寫的備忘錄《一切都很好》中,我堅信經濟繁榮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但我並不知道催化這場金融危機的罪魁禍首是次貸危機,所以在備忘錄的結尾處我列出了“我沒有想過會發生的事情”。即使到了現在,這也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程度,而大部分其他人似乎也是如此。 

我們現在處於第幾局(週期階段)?——可能沒有人能說清楚什麼會終結目前的積極態勢,但人們還是想知道我們到底處於什麼階段,以及什麼時候結束。人們自2008年金融危機期間就開始問我現在處於什麼階段的問題,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停止過。 

首先,我必須承認在這個問題上我有些挑剔,但多數人在問問題的時候甚至都沒有說清楚他們的問題是關於哪個具體領域的。是關於經濟復甦、信貸擴張、低違約率、投資者積極心態,還是上揚的股市?對於不同的領域,答案顯然是不同的。 

但更重要的是,這個問題的前提假設是我們已經知道具體事件會持續多久。就拿一場標準的棒球比賽來說,比賽一共包括九個球局,因此“第二局”、“第六局”或“第九局”都有各自清晰的意義。但對於我們這裡討論的事件而言,我們永遠都不知道這些事件的“局”會持續多久。 

因此,相對於問“處於第幾局”,我倒建議投資者問這樣的問題:這種情況是否還會持續下去?投資者心態是悲觀、普通、還是樂觀?資本市場是緊縮、正常或極度寬鬆?相比於問事件還有多久結束,這些是能夠答得上來的有意義的問題。因為對於多久會結束,沒有人能夠回答。 

某個國家的前景如何?——我的看法是,人們往往會把智商、良好的投資業績、在某些領域的專識、以及對所有事物的全面了解進行混淆。因此,我再次強調,我並非經濟學家,(就算是,我能夠正確預測的能力也是有限的。)除此之外,我還想指出,即使投資者俱有豐富的經驗,甚至也比較聰明的話,並不意味著就能夠預測具體某個國家的宏觀前景。人們經常在我去過某個國家一兩天之後就問我對該國的看法。但是要知道,我去這些國家時,一般都是拜訪幾個大城市,只和金融界人士見面,並花許多時間在回答問題而不是收集信息。實際上,在近期的訪問中,當我再次被問及這個問題時,我跟在場的聽眾說,我想在座各位應該比我更了解你們自己的國家。有時我對於所訪問的國家會有一些自然的印象,但這些通常都沒有多少數據支持,而且很可能只會在很長時間之後才會成為現實,或者根本不會發生。 
  
大選的啟示 
 
當然,美國總統大選是2016年最大的事件,這給我帶來了無數的問題。到底誰會成功當選?我和所有人一樣看的是民意調查,而且也住在沿海地區,因此也得出了和其他一樣的結論。我並沒有與眾不同的洞察力,能夠質疑希拉蕊勝出的可能性。 

這兩位候選人作為總統會有什麼區別呢?很明顯,任何人都可以輕鬆得出這樣結論:希拉蕊政府的一舉一動將較容易被預測,而且會遵循既定的慣例行事,但川普政府則不同,對於他來說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雖然川普政府在一些方面可能做得比希拉蕊政府好,但也有很大可能性會更差。 

雖然選舉日當天和隨後幾天我都在澳大利亞,但是有關大選結果所產生影響的問題接踵而來。實際上,正是這些問題才激發我在接下來的周末於首爾撰寫了《慢慢想吧!》這篇備忘錄。在這篇備忘錄中,我提出了以下這些開放式問題: 

•川普在競選時提到的言論主張,有多少是真心想實施的?  
•在真心想實施的舉措中,有多少是他會去努力落實的?  
•在他會努力落實的舉措中,又有多少是起效的? 

對於這些問題,我們仍然不知道答案。對市場而言,很明顯川普更有可能是一個非常支持商業發展的總統。但他將會採取什麼措施,以及這些措施是否能成功都不得而知。 

當然,現在離大選結束也才過去九週。如果有專家現在對你說,關於川普政府未來可能的執政情況,或是英國脫歐、失去改革和總理倫齊的意大利、印度經濟廢除85%的貨幣(為了遏制貪污和地下經濟體,印度廢除了以500 和1000 為面值的最高面值的盧比,它們不再是法定貨幣)、或法國和德國即將到來的選舉會有怎樣的結果,那他一定是在胡說。 

我對專家意見的看法 
 
由於我在過去幾年已經花了很長時間討論這些問題,我在此簡要總結一下: 

• 對於未來的分析不是事實,僅僅是觀點。任何人如果信誓旦旦地說他所認為的宏觀事件將在未來發生,那他一定是在誇大其詞,可能是因為無知、狂妄自大或是不夠誠實。 

• 經濟、利率、貨幣和市場的發展並非科學推算的結果。因為有人的參與,就會涉及到人的情感、弱點及偏見,因此也就會導致結果非常難以預測。正如物理學家理查德·費曼(Richard Feynman) 所說:“試想一下,如果電子也有情感的話,物理學該比現在難多少!” 

• 對這些問題有自己的看法是一回事,但是對這些看法信誓旦旦並據此採取行動則完全是另一回事。 

• 根據不確定的預測大膽採取行動,這不僅僅會帶來誤導,還是十分危險的。美國著名作家馬克·吐溫(Mark Twain) 曾經說過:“讓你摔跟頭的不是你不了解的事情,而是讓你非常確定但卻是錯誤的那些事情。” 

• 橡樹的每位員工對宏觀事件都有自己的看法。當我們發現市場中出現極端事件時,特別是資本市場行為,我們善於立即採取強有力的行動。但我們也非常清楚哪些是我們所不知道的,當環境變化不大或無法作出明確判斷時,我們不會貿然行動。 

在此我將分享我對宏觀層面的最新領悟,以此結束本節的討論。最近我意識到,在我投資生涯的前幾十年中,環境變化的速度很慢,以至於人們認為所處的環境會一成不變,因此週期變化有跡可循且值得信賴。但從大約二十年前開始,在科技創新加速發展的推動下,一切都變化得如此之快,認為環境一成不變的觀點已不再適用。 
 
如今,科技發展、顛覆型創新、人口變化、政治不確定性和媒體趨勢等因素令我們所處的環境瞬息萬變,同時也令我們對過去所熟悉的各種週期感到陌生。這也讓敢於對宏觀前景進行預測的人們遭遇前所未有的困難。 
  
事實是怎樣的呢? 
 
儘管我對預測(特別是對於被當作事實來表達的觀點)持比較悲觀的看法,但我仍相信事實是存在的。然而很不幸的是,在黨派傾向越來越明顯的環境中,“事實”這個概念也已經隨之淪陷。最近我們已經目睹了非事實信息的地位得到提升,而“真正的事實”卻遭到玷污。 

2016 年出現的“假新聞”是個十分嚴重的問題。有些人認為已經嚴重到影響了美國總統大選結果。社交媒體的普及讓人們很容易就能發表和傳播自己的觀點,而即使這些觀點純屬捏造,也有人會相信。例如,希拉蕊在一家披薩店組織虐童團伙這則假新聞只是2016 年各種假新聞中的冰山一角。社交媒體是否能扮演好適當的角色、撤銷不真實言論,以及如何處理維護言論自由並防止謊言公開傳播之間的衝突,我期望關於這兩方面的討論會持續進行下去。 

與此同時,我非常擔憂真正事實的消亡。如今,似乎所有東西都被貼上了值得懷疑的標籤。即使大部分科學家認為人類嚴重影響了氣候變化,以及大部分在任的世界領導人也這麼認為,但是我們還是聽到有人說“這只不過是個觀點罷了”而不予理睬。前幾天,我曾聽到一位前美國參議員將國會預算辦公室的某個報告稱為“假新聞”,他所領導的政策智囊團對報告的內容提出異議。如果連沒有政黨傾向的國會預算辦公室所作的報告都無法被接納為客觀且真實的,那還有誰的可以? 

在一個黨派之爭無比激烈的年代,對專家嗤之以鼻以及言談舉止標準大幅降低的環境,是否還有事實的容身之處?是否還存在意見、事實和假事實之間的區別?是否還存在所有人都可以信任的人物,是否還會出現另一個愛德華·摩洛?是否還有一個陳述不會遭受輕視,即使它並不能完全被量化和證實?如果沒有視頻影像,歷史是否就會被無限制地篡改?我們怎麼教育子孫後代“真相”這個詞的含義?他們將會相信什麼權威呢?這就是我們所生活的時
代。 
 
宏觀投資者的表現 
 
對一項投資策略的決定性考驗是其能否實現良好的回報表現。我們可以據此分析一下:首先,“大家都知道”宏觀環境是最近衡量投資者表現的關鍵決定性因素;其次,近期出現很多重要的宏觀事件,為那些先知先覺的人士提供了大量可以發揮他們預測能力的機會。因此,對於根據宏觀因素進行投資的投資者而言,已經具備了供他們大展身手的素材。 

我們一起來看看對沖基金研究公司(“HFR”) 發表的兩個宏觀基金指數的表現結果,並將其結果與所有對沖基金的指數進行對比:


儘管平均對沖基金的回報很少,但對於平均宏觀基金的回報而言,我們稱之為嚴重不足也不為過。實際上,從統計學角度來講,平均宏觀基金的淨回報可能已經與零無異。因此,根據這些指數,我們很難說這些薪酬豐厚的基金經理讓基金從宏觀事件中獲利。 
  
結語 
 
接下來,我將通過總結近期的所思所想來作為這篇備忘錄的結尾: 

首先,我在一年前與沃倫·巴菲特共進晚餐時,他表示:值得我們關注的信息應該是重要的,而且是可知的。最近一段時間裡,投資者對於宏觀前景的洞察顯示出前所未有的熱情,這是重要的因素,因為它影響著市場表現。但有一點值得注意:沃倫和我都認為這些事情大部分都是不可知的。他很少根據這些事情作出投資決定,而橡樹亦如此。 

其次,我想在此引用上文提到的來自《觀察家報》一篇關於媒體的文章的最後一段話。我認為這段話實屬金玉良言: 

公元一世紀的希臘哲學家愛比克泰德(Epictetus)曾經說過:“對於無關緊要的事情,我們要甘於表現出無知或愚蠢,這樣才有希望取得進步。”對於如今的全天候媒體世界,我們能採取的最有力的應對方式之一就是說:“我不知道。”或更加進一步說,“我不在乎。”當然,不是說不在乎所有的事情,只是大部分事情而已。因為大部分事情無關緊要,而且大部分新聞故事都不值得花心思關注。 
最後,我想分享一下我在去年春天接到的一個電話的內容,是由我曾經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初共事過並一直保持聯繫的一個賣方金融的經濟學家打過來的。他說:“你改變了我的人生,”“我已經不再做預測了。我會研究我所作推斷的數據和報告,但我不會再對未來發表任何意見。”你看,大功告成。 

2017 年1 月10 日

 

結後語:在過去近四十年,我一直有收集和引用名人名言的習慣,其中更多與預測有關。以下是其中精選的五句名言。這些名言基本上涵蓋了這個主題的方方面面:
 

我們有兩類預言家:無知的,和不知道自己無知的。 
——約翰·肯尼斯·加爾布雷思(John Kenneth Galbraith) 

 

無論一個人多麼富有經驗都無法改變這樣的事實:你所知道的一切是關於過去的,但你所要做的決定是關乎未來的。 
——前通用電氣高管,伊恩·威爾森(Ian Wilson) 

 

預測讓人產生幻覺,認為未來是可知的。 
——彼得·伯恩(Peter Bernstein) 

 

預測通常讓我們更了解預言家本身,而不是未來。 
——沃倫·巴菲特(Warren Buffett) 

 

我從不考慮未來,因為它來得太快了。 
——阿爾伯特·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 

 

文章來源 http://m.goldtoutiao.com/post/16193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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